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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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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

魏依然回到家, 反覆回憶淮王的話。

唉, 可惜我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, 否則,至少會知道,淮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。

那麽這件事, 我又要不要告訴廠公呢?

回想今日在書院聽聞的罵聲, 魏依然心裏的擔心是可想而知, 但此時的廠公已經是權傾朝野, 氣焰正盛。她也聽說過, 廠公近來在外的脾氣越發的大了,人有時候難免膨脹。我若這個時候直白的說了,他會不會生氣呢?

想來想去, 魏依然眼楮一亮。

有了。

這天晚上, 等殷城回來,吃飯的時候,魏依然尋了個話頭說道:“廠公許久沒聽依然說故事了, 今日,依然給您說一段吧?”

殷城剛吃完,正端了茶杯飲茶, 聽她這麽說,眉頭稍頓,“夫人今日怎的有這般雅興?”

魏依然放下筷子,“就是突然想到一個曾經聽過的故事,想說給廠公聽聽。”

“好啊, 那就說來聽聽吧。”

魏依然稍稍想了想,“從前,在某個朝代,有一官員,不僅長得英俊,還頗有文采,最重要的是,他說話辦事十分得力,深受皇帝器重,他這官兒也就越做越大,最終成了當朝一品。從此,逢迎他的人多了,送禮的多了,他家金庫的金銀,最後多到比皇宮國庫裏的金銀還要多。後來,朝廷中,有人上書彈劾,說他貪汙受賄,陷害忠良。可無論是誰彈劾,皇帝一概不理,依舊寵信他,任由他繼續斂財。直到某日,老皇帝死了,新皇帝登基,這個官員又想按著巴結老皇帝那樣去巴結新皇帝,結果,新帝卻不吃他這一套,還叫人羅列其罪狀,然後下旨抄家。這個人窮極一生斂的財產,就這樣又回到了皇宮國庫。不僅如此,新帝借著鋤奸佞之事,立起了君威,贏得了聲望,可謂是一舉多得。”

殷城聽到這兒,早已聽出了端倪,就知道這女人不會平白無故要講什麽故事。他扯唇道:“夫人這故事,有何寓意?”

魏依然道:“依然就是想問問,廠公覺得,故事裏的老皇帝到底是昏庸呢,還是英明呢?”

殷城繃了一會兒,一本正經的思考,“嗯……,老皇帝養了一只肥羊在身邊,即生前愉悅了自己,還能在死後留給兒子立威。這個皇帝的才能,竟全用在這兒了?”他笑了笑,握住魏依然的手,“他是昏君還是明君,尚不可說,但是夫人放心,我們家的金銀遠不及國庫,我也並非你故事裏的那只肥羊。”

“廠公這麽容易就聽出來啦?真沒意思……”魏依然嘟嘟嘴,“不過,雖然廠公不斂財,可難保新皇帝不會拿廠公的性命拉攏百官啊。今日依然偶然在街上聽見幾個讀書人議論朝廷黑暗,說皇帝寵信太監,那話中之意,恨不能將廠公五馬分屍了。我真怕……”

殷城不屑,“小人之言,我這就叫人把那些人抓來,殺了便是。”

“廠公可殺一二人,但天下士人何止千萬,廠公豈能殺的完?”嘆了口氣,魏依然接著道:“我就怕,廠公不懼罵名,替皇室賣命,使其國庫充盈,到頭來,卻如肥羊,被新君當成換取名望的工具。”

殷城若有所思,“清丈田畝確實得罪不少人,不過,我只想借這機會鏟除董萬庭在朝中的勢力,還可以拉攏一些官員,以便日後差遣。夫人放心吧,我不會做的太絕,斷了自己的後路。”

“董萬庭?廠公雖贏了他一時,又怎能贏的了一世?他可是太子,也就是未來皇帝的曾外公啊!”

殷城還沒說話,路鯨托了一盤點心進來,“千歲,這是後廚今兒特別準備的,栗子糕。”

說話,盤子放下,魏依然聳動鼻子,“好香的栗子味兒啊。”

“現在正是產栗子的季節,郝手藝最會做的就是這栗子糕,今兒正好來了些新栗子,就做了些。”路鯨笑瞇瞇的道。

魏依然探著身子聞,“不用吃,光聞著就叫人流口水了。”

殷城看她饞嘴的樣子,甚是喜歡,“夫人今日有口福了,這是郝手藝的拿手菜式,當年他就是憑著這道點心,贏得皇帝嘉許,賜名郝手藝……”

話說半句,殷城忽的一下頓住了,他眼皮一擡,眼神裏竟不覺流露出驚懼之色。

魏依然從未見過他如此眼神,“廠公,怎麽啦?”

殷城緩了片刻,眼神恢覆,揮了揮手打發路鯨出去。

路鯨離開後,殷城捏起一塊栗子糕,掰開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,並無異味兒。

魏依然只看他的舉動訝然道:“廠公莫非懷疑這栗子糕裏有毒?”

殷城將那掰開的糕點放下,面色沈重,“或許,夫人所憂之事,……不無道理。”

魏依然心裏一緊,“廠公的意思是……?”

“我忽然懷疑,郝手藝就是府裏的內奸。”

“郝手藝?”魏依然緊蹙眉頭,“他掌管廚房,在飲食中動手腳是最方便不過的,可是,他已經在府上很多年了,還是皇帝賜給廠公的廚子……,難道廠公懷疑皇帝……?”

殷城手托下巴,目光深沈而覆雜,“刺客身上留下來的布料,是波斯貢品,皇帝雖然將之賜予董世英,但既然是貢品,留下一匹在宮裏,也不足為奇。”

……

是夜,乾清宮內燭光搖曳,照亮了天喜皇帝的龍床。天喜如今已是病體纏身,難以起身。

他拉著床邊一個青年的手,眼中滿是慈愛。

青年二十上下,長得凈白俊雅,眼中帶著堅毅的神色。

他就是天喜唯一的兒子,太子。

“董氏在朝中幾十年,朝廷上下光是他們的門生已過半數,更不必說,這私下裏千絲萬縷的聯系,簡直就如一棵大樹的根睫,錯綜覆雜,難以捋清。”

天喜虛弱而無力的道。

“朕當年登基時,就是因為忌憚他的權勢而妥協,做下許多不得以而為之的錯事。從那時起,父皇就寢食難安,怕這大烏天下遲早成為他董家的囊中之物。”

太子雙手緊握天喜無力的手掌,“所以父皇才扶植殷城對抗他們?”

天喜點頭,“幾年前,朕偶然註意到皇貴妃宮裏有個叫殷城的小太監很會辦事,處事周全,又見皇貴妃似乎有提拔他的意思,便不動聲色,以寵她為由,暗中對他加以扶持。如此一來,他才順風順水坐上提督東廠之位。”

說到這兒,天喜狂咳一陣,太子忙拿起手邊的熱水扶起天喜,緩緩餵下。

天喜緩了一陣,接著道:“殷城此人人狠,手段更絕,執掌東廠以來,辦了幾件大案,在朝中影響頗深。不過,與董氏相比,還差的很遠,他也不會主動去招惹。後來,朕就想方設法使他與董氏為敵。朕假意寵幸董萬庭門生沈圭之女,令皇貴妃嫉妒,她便指使殷城暗查沈圭,使其獲罪。後來,朕又派來刺客假意暗殺殷城,然後引他與賀連州為敵……”

換了一口氣,皇帝又道︰“本來一切都在朕的計劃之下,誰知,卻因為一個女人,令殷城與皇貴妃產生嫌隙。朕開始不悅,不過後來一想,殷城在皇貴妃手下,辦的永遠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事,施展不開拳腳。與其這樣,倒不如與之決裂,更有利於朕的部署。所以,朕便幫他一把,殺了喬若川,令他二人徹底反目。”

“事情進展至此,朕原本可以慢慢等,可是,朕的身體每況愈下,朕擔心時日無多,只想在把皇位交給皇兒你之前,鏟平董氏,使你不至成為他人傀儡,故而再做部署。朕在提拔殷城之前,在他身邊安插了郝手藝做監視,此時,正好讓他在那女人飲食中動手腳,還令刺客推她下水,殺了流雲故布迷陣,使殷城懷疑董萬庭。不過,他當時對皇貴妃成見太深,竟最後對她下了手。朕只得再令刺客出手,並留下線索使其懷疑董氏。不過,董氏勢力龐大,殷城就算要報仇,也很難找到機會,朕這個時候就要讓他立大功,去監軍北疆,然後,再委以重任,命他清丈田畝,從而給他這個機會,好讓他替你徹底肅清朝野。”

“所以,就連外公的死,莫非也是……?”

皇帝緩緩點頭,“朕時日不多,也是不得已親自動手。身在帝王之家,王道重於一切。皇兒不會怪父皇吧?”

“怎麽會?兒臣曉得父皇所做一切,皆為了兒臣。”

皇帝欣慰的捏了捏太子的手。

太子稍稍沈思,略顯擔憂道:“可是,父皇這一番安排,就不怕殷城發現?屆時,他難道不會成為第二個董萬庭?”

“呵呵呵……”天喜皇帝幹涸的嘴唇無力的挑出些弧度,“董氏一黨何其龐大,只這姓董的人就遍布天下官場,身後又是他無數門生。而殷城有什麽?只他一人而已,他身邊,沒有一個人不是想踩著他上位的太監,他與董氏根本無可比。這也是為什麽歷代皇帝更願對太監委以重任的原因。因為他們的命,隨時握在皇室手中。”

太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。

皇帝咳了幾聲,“他縱是以後知道了真相,也無用了,已經晚了。只待皇兒登基之日,便以鏟除奸佞之名殺之,收攬天下士人之心,屆時,縱是沒有董萬庭這樣的人幫扶,皇兒的皇位,亦可穩如泰山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太子恍然,原來殷城已死期將至。“父皇思慮周全,兒臣嘆服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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